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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板【一】

慢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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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微寻只开了一盏温暖的落地灯靠在沙发上，喝着一杯温牛奶随手刷一些报表。

突然发现一份报表有些问题，他随手搁下牛奶杯，杯子不小心垫在桌子上iPad的一角上，牛奶瞬间洒满了整个屏幕。

现在的时代，这些东西防水做得都挺好的，此刻竟然咝咝啦啦闪烁着屏幕冒起烟来。

陆微寻正欲抽纸巾擦一擦牛奶，却看到像全息投影般的人形站在了茶几的另一端，渐渐实体化。

小巧的发髻，肉嘟嘟的脸，圆溜溜的杏眼，不疾不徐的腔调：“敢问公子，此处是何地？”

眼前的人一身不知哪个朝代的贵公子装扮，精致刺绣暗纹的下摆上溅着一些深色的污点，锦缎鞋面上也一片狼藉，但他一只手端背在身后站定，端庄挺拔。

陆微寻认识他，徐晋。

陆微寻又瞥了一眼桌子上洒满了牛奶的iPad，是女助理的，更加确认这个人就是徐晋，他穿越到自己家里了。

陆微寻的助理最近在吃饭的时候总是抱着平板电脑追一部古装剧，还时不时捏着拳头嘟囔“妞妞好可爱，妞妞好厉害”。

陆微寻原本以为助理是在喊女主角，偶然瞥了两眼竟然是在喊可以单手把女主角抱起来的大男主，能一个打十个的徐晋。陆微寻当时虽不理解但尊重女助理的想法。

不过眼下徐晋整个人活灵活现站在面前，陆微寻几乎一瞬间就领悟了“妞妞”这个名字的精髓。

一向冷静持重的陆微寻竟然有想要捏一捏他脸的冲动。

但首要应该考虑的是，徐晋为什么会从电视剧里出来，以及如何解释他是从电视剧里出来的人。

“徐晋？”

“是本王。”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冷静得出奇，一时间又安静下来。

“现在是，公元2020年。你所在的世界，是这里的人幻想创造出来的，一种叫做电视剧的东西，我们通过这个东西看电视剧，你刚才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陆微寻也并没有怎么慌张地就接受了眼前的事实，淡定地解释着一切，还顺手擦干了打翻的牛奶，轻轻点了点已经黑掉的iPad屏幕。

徐晋微微蹙眉，尽力消化眼前穿着奇异不束发却很俊秀的男人所说的事情。

“你可以先在我这里待着，等iPad修好看能不能送你回去。”

“有劳了。”徐晋尽管还不太理解他所说的事情，仍是拱起手，微微弯腰示了个礼。

徐晋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此刻也终于拿了出来，小臂上的衣服已然被划破，血迹已经干了。

“你受伤了？”

“是，不瞒公子，方才陷入刺客围杀之中，被伤了小臂。但不知为何，一剑反击中他腰间之时一阵酥麻就在这里了。”

陆微寻从茶几下拿出应急医疗箱，示意徐晋可以坐下：“我可以帮你包扎。”

徐晋略微有些迟疑，不知能否相信他，多年的尔虞我诈，怀疑早就根深蒂固在他思维里。

陆微寻思索了一下，默默拿起遥控器打开了徐晋背后的电视，选出了徐晋所在的那部电视剧。

徐晋听到熟悉的人声，回头去看。

果真，自己朝夕相处的人景物都在一方四四方方的板子上活动。徐晋伸手去摸，只摸得到平滑的触感，却摸不到人，触感也不似木头不似金属，奇怪得很。

陆微寻按下暂停，板子上的人就静止不动了，声音也没有了，徐晋愣愣地看着。

陆微寻再次按下播放，屏幕上的人再次动起来。围绕着女主的一系列故事继续上演，言语间透露出徐晋在被刺客围剿之中受了重伤被刺客抓走了。

陆微寻皱起眉头，白天女助理在这里看的时候，剧情不是这样的。

这是昨天的更新，剧情本是徐晋被刺客围剿，却反杀了所有人，只手臂上受了一点小伤，和眼前徐晋伤的位置一样。

陆微寻也变得好奇起来，悄悄发微信问了小助理白天看的剧情是什么，小助理大段大段的文字发过来，竟然和眼前两个人正在看的差不多，最后甚至抱怨了一句：“妞妞明明很能打，怎么还会被抓走。大女主戏里的男主真的没人权啊！”

看来从小助理那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陆微寻抬眼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妞妞”，回了小助理一句辛苦，顺道安排了几件工作上的事情，然后放下了手机专心看剧。

但徐晋站在那里格外吸引人视线，英气里又夹着一丝娇软，触感一定很像小助理常吃的水果软糖。陆微寻略略回神，站起来想要把徐晋拽过来坐，顺便包扎伤口。

没想到看得认真的徐晋抬手就出掌打向陆微寻肩头，陆微寻自是躲避不及，徐晋生生收住掌风，还是拍了陆微寻一个趔趄。

“得罪。”徐晋无心之举反倒试出陆微寻毫无功夫也毫无恶意，心里放下几分戒备又拱手道歉。

“没事，过来坐。”

徐晋劲儿真挺大的，陆微寻揉揉肩头，打开医疗箱再次示意了自己身边的位置。

徐晋毫无防备地陷入柔软的沙发坐垫和靠背里，瞬间警觉地弹起来。看陆微寻好端端地坐着，复又伸手探着，缓缓坐稳。

徐晋很快再次被电视里熟悉面孔演绎着的画面吸引，由着陆微寻撩起他小臂上的衣服，检看伤势。

本就伤得不重，陆微寻动作也很小心，很快就包扎得干干净净。

两集电视剧很快就看完了，陆微寻也确认了iPad被牛奶泡了不能勉强开机。

徐晋也接受了自己被困在另一个世界的现状，被一道无法穿越的板子隔开了。

“眼下只能麻烦公子了，还未请教……”

“陆微寻，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陆微寻要养着一个平白多出来的男人是不难，难的是徐晋要是没办法信任他，麻烦会很多。

“多谢陆公子。”

陆微寻听着这个称呼总觉得怪怪的，像是在夜店里被人喊来喊去要包场的人：“叫陆微寻就行，不然你也可以叫陆先生。”

“先生，陆先生是教学问的？年少博学，失敬。”

“不是，先生是类似于你们公子一样的称呼。”陆微寻半辈子的耐心都使在眼前这个虚幻出来的人身上了，他平日也不常发脾气，但别人理解不了的事儿，他也不爱解释这么多。

“好，陆先生。”

“你能理解我说的就好，你已经看过我所说的电视剧，里边的一切你都很熟悉，但里边没有你了。你是从这个叫做平板电脑的东西里出来的，但我打翻了牛奶弄坏了它，你得等我修好它，你才有机会回去。能理解我所说的意思吗？”陆微寻开一场例会都没有这一会儿说的话多。

“你说，本王是从这个小板子里出来的，但是也能那个大板子里看到我所在的地方。现在小板子坏了，得修好了才能再进去。是这个意思吗？但是，这个板子又薄又小，如何装得下城池楼宇的？”

“你本来就是虚幻的，是像我这样的人演出来的。”陆微寻隐约记得扮演徐晋的演员姓张，最近还很火，陆微寻拿起茶几下另一个属于自己的iPad搜索“徐晋演员”。

陆微寻把平板电脑托在两人中间一起看。演员叫张哲瀚，徐晋在看到他照片的一瞬间就摸上自己的脸，真的一模一样，除了对方比自己要瘦一点点，卷曲微长的头发未束垂在脸颊两侧，一双含情目直勾勾地似是要穿出屏幕望到心底来。

陆微寻顺手点进热播花絮里，看到虽是徐晋装扮但性格却截然相反的张哲瀚活泼地唱着歌扭来扭去，听到画外声“来，徐晋，准备”，欢脱的人便收拢笑意端坐起来变成了板正的徐晋。

“所以，你是说，本王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徐晋猝然有些垂丧。

一个人为之拼命的一切，突然发现都是假的，是别人预设好的，这不亚于信仰崩塌。陆微寻心底有些触动。

“但，你从里边出来了，不一定是假的。”

“这种事常发生吗？”

“从……未发生过。”

“本王……还是要回去。”

“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先信任我？不管真的假的，我和你们的权力斗争肯定没有任何关系。”

徐晋低头看到自己包扎得平整妥帖的小臂，又要作揖道谢，却被陆微寻及时摁住已经拢在一起的手：“我们这里不用一直行礼的。”

没想到一向希望下属可以像精密仪器一样不要出错的陆微寻也有嫌别人拘束的一天。

徐晋还是微微鞠了个躬：“多谢陆先生。”

乖巧得像个第一天去幼儿园的小妞妞，完全看不出超群武力和风云城府，陆微寻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真的去捏了他的脸，会立刻被捏断手腕。

“那你是要先休息，还是......”

“不知。”

确实，徐晋何止是人生地不熟，眼下连一桌一椅都不是他所能接受的模样，但这么说了，就是不打算休息的意思。徐晋从出现开始，除了刚才知晓自己是虚幻的时候有所波动，一直都是淡淡的语气，声色不露。

“那就把电视剧前边的部分放给你看，我处理一些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