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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爱情故事【十五】

现代爱情故事【十五】

 

/ 俊哲宇宙短篇集 / 霍郑篇02

 

郑志跟自己对峙了良久，霍言静静地等着。终于，他缓缓舒了口气，探手摸向了门边的开关。

他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这里很安全，可眼前总是会浮现爆炸火焰直冲面门的景象。郑志浑身变得僵硬，甚至感受到滚烫。他咬牙按下开关，啪的一声之后，房间被照亮了，门口的霍言也被照亮了。

没有爆燃，一切如常。郑志知道的。可他冒出的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的衣服，手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

你看，霍言。我不是不想，我只是……废物。郑志这样想了，但他只是沉默地把颤抖的手握成了拳，什么也没对霍言说。

“小志。”霍言喊了喊他的名字，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他知道，郑志是个从来不懂畏缩的战士，可这是一场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打赢的仗。

“早点休息吧，霍言。”郑志扯开一个笑容，“我过会儿就会好了。”

霍言很想抱抱郑志，但没来得及攒足勇气把冲动付之行动。

郑志反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他坐在床边看掌心的那枚金刚结看了许久，他觉得自己隐约触碰到霍言的“私心”了，因为霍言刚刚的眼神。

不像其他战友那样同情或惋惜居多，霍言在心疼他。郑志犹豫许久，把金刚结收在了枕头下边。然后他躺回床上，想等自己心慌得不那么厉害再去“挑战”关灯。只是他一不留神睡了过去，安安稳稳的，没有噩梦一觉到大天亮。

郑志没空思考是霍言的功劳还是金刚结的功劳，听着集合的号声匆匆忙忙关灯关门地冲去训练场。气喘吁吁地在队伍之中站定，手才后知后觉地轻微发抖起来，然后很快平息了。因为霍言的视线扫了过来，带着一丝担忧。

漫长的四十分钟，在霍言终于找到机会准备来问问郑志情况怎么样的时候，郑志才纠结完毕。他主动去跟霍言说：“我没事，睡过了。”

“没事就好。”霍言转过半身，挡住众人视角，然后窸窸窣窣竟然从衣兜里掏了个芝士面包和一袋豆浆出来，快速地塞到郑志手里，说，“没看到你去吃早饭。”

看霍言若无其事走开的样子，郑志心里萌生了一个问题。霍言的“私心”到底存在多久了呢？他开始在记忆中寻找蛛丝马迹。

他们以前服役的部队纪律非常非常严格，霍言也从来没有暴露过什么。硬要说有什么的话，也就是他膝盖受伤那段时间，霍言格外照顾他。霍言当时身为班长，所做的一切看起来都在合情合理的范围里。但其实郑志只是皮外伤，半个月连痂都掉干净了。实在不需要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每次野外拉练都能得到霍言悄悄带的鸡腿。

郑志不太记得是怎么结束这项优待的，只记好像在某个拉练结束的时刻，霍言跟第一个冲线的他说：“不要再受伤了。”

长达六年的时间里，更多的时候他们也就是和别人差不多的战友。别人都说霍言霍言沉默寡言，但郑志觉得还好。

可能这也是霍言区别对待的方式之一。霍言不爱一群人胡吹海侃的，总有洗衣服之类的借口不参与。但郑志记忆中却有很多关于霍言的细节，比如他的高中成绩，比如他不喜欢吃的东西，比如他的家人。同吃同住久了，郑志觉得这些都不过是话头上随口聊的东西，知道也很正常。

但现在郑志清晰地意识到，这些大部分都是在这样那样训练间隙或者休假外出时，霍言单独回答给郑志一个人的。

所以，自己觉得是闲聊的那些瞬间，霍言是怎样的心情呢？郑志不自觉地抬头找寻霍言的身影，却正对上他的视线。然后霍言立马转了下脑袋，假装活动颈椎。

现在环境比以前宽泛多了，霍言唯一避嫌的理由就只有一个——郑志的意愿。

是昨天晚上太硬邦邦了，话没说完就关了门。占了人家那么多好处，连个好态度都没给，郑志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捏着喝空的豆浆袋磨磨蹭蹭朝霍言走过去，想至少跟他说个谢谢早餐。

霍言早瞥见他过来，极其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空包装袋，大跨两步扔进了垃圾桶。就好像郑志专门过来要他扔垃圾的一样。

郑志跟上去想补个“谢谢”，还没开口就听到警报拉响，有任务。但他已经好几个月都没有出过任务了，每次留守在消防站，郑志都会陷入更深的恐慌。他会不由自主地想象救援现场的情况，他会责怪自己力不从心。

这次，霍言顺势一拽愣住的郑志，沉声喊道：“走！”

命令声像是一针强心剂，郑志找回了自己的力量，跟上霍言俩人狂奔而去准备出勤。

队友看到郑志出现在消防车边，略略有些惊讶。但任务情况紧急，郑志跟着霍言上车，也没有人再多问什么。

事故是一起高速桥上的连环车祸。霍言刚到岗第二天，暂未接过指挥权，原来的指挥员分配任务的时候直接略过了郑志。

郑志垂着眸子没什么表示，他觉得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任何时候任务第一。

“现在你必须跟我交个底，到底到什么程度？”霍言已经整装完毕，抓着郑志的肩膀问得严肃而焦急。

郑志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可遮掩的，言简意赅地对霍言坦白：“不见大火和血肉，行动能力保持七成。”

“好！行动。”霍言话不多说，直奔自己的救援目标去。

“霍言！”郑志匆忙跟上，但心间仍有犹豫。他怕自己万一手抖，也许会造成重大失误。

“郑志！七成就做七成能做的事！我相信你有判断能力！跟着我清理障碍，有任何不适立刻撤退。”

郑志深呼吸两下，让自己镇定下来。现场并未有起火冒烟的情况，只需要注意是否有漏油的车辆以及远离重伤患者，郑志觉得自己可以做到，完全可以。就如同霍言相信他的那样。

郑志跟上了霍言的脚步，以他的经验和技能素养，完全不需要别人手把手指挥，他跟得上霍言的节奏。

救援是一场分秒必争的战斗，郑志再怎么想要找回自己，也绝对不会用别人的生命来救赎自己。

所以他不会去逞强，更不会让霍言分心来照顾自己。只小心翼翼尽职尽责地清理着路面，好让救援设备更快更通畅地到达伤员附近，也便伤员被运出。

“前方发现油箱泄漏，水枪接入进行稀释。”郑志肩头的对讲机传来队友的声音，他闻得到空气中弥漫的汽油味，但一直没有看到漏油的痕迹，直到现在他才正视这个问题。

郑志忍不住直起身体看向水枪攻向的地方，他的心跳疯狂加速，双腿有些发软的迹象。可是他不能，不能在紧要时刻让霍言还来给自己兜底。

“郑志！集中精神！”郑志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逼自己重新投入到清理工作当中。但他一直注意着那边的动静，水声终于停止意味着引燃风险被排除，他的心慌平复下来，气力也重新恢复。

郑志眼里有惊无险的救援其实有条不紊，所有伤员全部被顺利救出，现场的爆炸隐患也一一被消除。大桥安安稳稳，没有裂痕没有垮塌迹象。

救援结束得很顺利。郑志如释重负地坐在消防车边等待收队，他仔细回忆着这次行动里的所有细节，试图找出可以治疗自己的方向。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挨着他坐下，是霍言。

郑志压抑住喉头干呕的冲动问：“受伤了？”

“没有，伤员的。”霍言过来前特意脱掉了沾了血的外套，但味道没消掉。

“没受伤就好。”郑志一句说完，还是忍不住剧烈地干呕起来。

“啊，对不起。”霍言当即起身打算走远点。

郑志拉了他一下，然后喝下一口水压住那股反胃感，说：“没事，我没事。”他想尝试强迫自己忽视那股味道，他要反抗身体的应激。

别人都劝他放弃做消防员，只有霍言肯帮他了。

“谢谢。”郑志一直掐着自己的虎口。尽管胃里仍然翻涌不适，终于是没有再继续干呕，手也很争气地没有发抖。

霍言拍拍郑志的后背，然后不留痕迹地揽了一下，轻声道：“今天做得很好了。”他静静观察着郑志的状态，比预想中要好。

更重要的是，他没有看错郑志。他争强好胜，但不会在战场上儿戏逞能。哪怕他状态不佳，也绝对不会成为别人的累赘。

郑志永远是可靠的战友。

“郑志！今天可以啊！”又是一阵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郑志的前室友。裤腿上是救援时沾上的血，胳膊上是一大片擦伤，还在渗血。

郑志只摆摆手算打过招呼，咬紧牙关生怕一开口就吐出来。

霍言察觉到他的异常，便找借口支走来人：“去处理伤口。”语气邦硬直接，符合他新来的、不熟的、寡言的新副站长形象。

“是！”前室友拍了下郑志的肩膀，离开了。

良久，郑志到底是压住了翻涌的不适感，冲霍言扯开一个苍白的笑。

霍言盯着他看了几秒，说：“你必须继续系统地治疗，我会陪你，也会帮你。”霍言声音平静却并不是商量的语气，他在来明港之前也已经托人联系了一位顶级的心理医生。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步。

郑志没犹豫太久，抬头对上霍言的视线，应道：“好。”

被围困火场的郑志，接受霍言的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