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椿【一】

椿【一】

 

/ 俊哲的温周HE  / 努力更新中

/ 枯木逢春新芽生,天涯知己慰红尘。

 

“师父,下个月初六思眷要成婚了,到时您回四季山庄来吧。”说话之人须髯齐整,鬓发夹白,眼见天命之年已过,却拱手端敬地向眼前目测不过而立的青年行礼。

青年身着长衣如同周遭的雪一般白,却束着一根蓝腰带,斜倚着石桌拈着酒葫芦往嘴里倒,听及喜事便衣袖一拂端正了坐姿,明眸皓齿笑若春风,往石桌另一侧空荡荡的位置上看了一眼,又转过来道:“好事啊,为师和你师叔会早些下山去多住一段时日,也好给思眷再添些嫁妆,你师叔说咱四季山庄的女儿出嫁定得风光十里。”

张成岭却并未有喜色,暗自咬牙又行一礼:“师父!师叔他……”

青年听至此处,脸色阴沉下来,低呵道:“混说什么!”落声便甩袖起身往身后依傍着山崖半挖半盖的洞阁走去。

张成岭眉头紧锁,心口一急竟扑通一声跪在了雪地里,大声道:“师父,师叔他已经去了!您不能再这样……”

青年闻声背影一滞,背在身后手中的酒葫芦被捏了个碎,端在身前的手指甲掐进了掌心,半晌松开来淡淡应了一句:“你回去吧,成岭。”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进去了,轻轻地关紧大门,像是怕吵到什么人一样,把张成岭留在渐渐开始飘雪花的冰天雪地里。

张成岭固执地跪了足足一个时辰,肩上的雪都落了两指厚,才终于向着紧闭的门磕了个头,起身蹒跚着下山去了。

周子舒听着踩在雪窝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门外又安静成一片空寂,他心口憋闷的一口气才轻轻舒了出来。

温客行死了,周子舒怎么会不知道。是他亲手把那冷得像冰块一样的身体带回来的。

已经快四十年了,周子舒想,成岭的两个儿子早已成婚,还有了尚在襁褓里的孙儿,现下连最小的女儿都要出嫁了,而自己还要活到什么年岁才算是个头呢。

用着温客行换给自己的命已经活了快四十年了,日日复年年仿佛弹指一瞬。周子舒总是觉得温客行还在,就像成岭说要嫁女儿,他便仿佛看到温客行扇子一拢轻轻敲在掌心,说着四季山庄的排场要多盛大。

可一袭墨蓝袍束着白色腰带的温客行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不知岁月奔逝,徒留周子舒熬着日子。

“你真是自私啊,温客行。”

周子舒伏身在温客行的榻边,手指勾弄着被他梳理整齐的白发,那里被剪掉了一绺。是从武库里出来后,周子舒剪下来的,他也剪下了自己的一绺黑发绑在一起。

结发为偶。

“老温。”

没有人应。

“老温。”

唯雪积年。

“老温。”

纵使听不到应腔,周子舒每次都还是忍不住多喊两声。他总是记得那年温客行坐在太阳底下眯着眼一声一声地应他的样子,用着缱绻慵懒的声音问,怎么啦,阿絮。

“没什么,就是,想你了。”周子舒轻声嗫嚅着。

他容颜未改,而年岁实实在在已快七旬了。他本以为可以和温客行长长久久地晒着太阳喝酒,或者只能隐居在皑皑雪山间也好,只要一起。

刚从武库出来的时候,周子舒不甘心温客行真的去了,日日运功输送内力给他,皆不过是泥牛入海,未能唤起一丝生气。温客行的身体在这极寒的雪山里被冻得像石头一样硬。

周子舒几乎要走火入魔,成岭担心得急,第一次在他面前说“师叔已经死了”。那次周子舒发了好大的脾气,把成岭赶下了山好多年都不见,直到成岭第一次带媳妇来拜见。

旁人或许以为周子舒疯了,可周子舒觉得只能饮冰食雪的自己和躺在这儿的温客行并没有差太多。

自己不会变老,温客行也不会变老,而且不都冷冰冰的了么。

周子舒知道自己在逃避承认温客行死了这件事。本来就是为着遇到了这么一个人,才想多活几年,他若死了,那自己算什么呢?

“你会不会怪我,这样强留着你。”

当初哪怕只能恣意江湖三年的周子舒,跟着温客行飞身跃崖的周子舒,就这么被“儿女情长”牵绊了几十年。

他想随温客行去了,又舍不得温客行的命。

就这么一直矛盾着挣扎着。

入夜前雪停了。

雪山里的夜格外漆黑,便衬得星月都格外显眼。周子舒常常连灯也懒得点,拎着一壶酒扫掉石凳上的积雪,懒散地倚着对月而饮。

醉意朦胧,周子舒摸出温客行的玉箫来吹。这么些年,他的技艺早已练得足够精湛。再不是当年被温客行说“五音不全,音律不识”的时候了。

百转柔肠结,音扬愁思诉。

 

周子舒做了些准备,如约提前下山回四季山庄去。

除了温客行是唯一的逆鳞,这把年岁的周子舒脾气早已好了很多。他晓得或许不久以后,成岭也逃不过生老病死,还像当初一样跟孩子积攒怨气实在不必了。

收到消息的成岭早早便迎在了四季山庄门口,在雪地里冻坏了膝盖,拄着拐杖才能站稳当,遥望见周子舒便要施礼,腿一下没撑住差点摔了。

周子舒有些自责。这些年他一直是把成岭当儿子看待的,进了堂里二话不说便帮成岭把了脉,验看了膝盖,外敷内调的药开了齐备。

是的,周子舒连神医谷的医术也尽数学了来,每个月还会下山一天给穷苦人免费看诊。

他想让温客行的一切,都能在自己身上继续活着。连带秋明十八式,还有温客行喜欢的折扇。

周子舒跟成岭一大家子人喝了茶,便回了自己的小院。四季山庄被打理得井然有序,又扩建了两回,现在已经开始准备大婚的装饰了。成岭也一直把周子舒原来的小院留着,除了日常洒扫从不许外人擅入。

江湖间的消息已经按照惯例放在了案头,周子舒每次来都要看的。

他刚带着温客行住进雪山那几年是两头跑,一边顾着四季山庄一边守着温客行。成岭开始独立处理事务之后,他就已经不多掺和了,看出什么异状才会提点一二。即使是师徒二人闹别扭的那几年也没断过,现在早已是默契了。

周子舒把玩着两颗盘得油光锃亮的核桃,一页一页看得细致。

看到鬼谷的消息的时候,心头莫名一动。封谷多年,鬼谷已经颓败凋零得差不多了,此番消息便是说“恶鬼皆亡,只余薄情司寥寥几人。”

周子舒想回去看看,倘若真如纸上所言,那当年薄情司的姑娘们也多应是蹒跚老妪了,他想替温客行去把她们的晚年安顿得好一些。

余下的消息里,便是当年震荡巨大的江湖渐渐已经被新的门派站稳脚跟,立起了威风。

说起来那些当年还是小门小派的趁武库之乱脱颖而出至今,也可算是几十年的老门派了,上下也得传下几代人了。而四季山庄竟已是逾百年的宗级了。

周子舒不免一笑,移至榻上抽出发间的玉簪来放在枕边,倚着床头继续看一些新兴的武学书。

周子舒费了很大的劲才把这簪子从被雪崩淹没的武库大门上挖出来,此后日日不离身。

他一早便知那是定情的,也从未觉得负担。

周子舒在闪动的烛光里渐渐泛起困意,想着来时廊上大红的纱缎,梦见了那年鬼谷的那场血红的大婚。

可是被红纱覆住的成了自己和温客行。周子舒想哭但已经无法再流出泪来了,想大声呼喊喉咙已被折断,想扭头看一看温客行也不能。

“阿絮,来生……我再找到你。”

周遭的一切跟着温客行的落声消失了,周子舒身上的禁锢也消失了,他掀掉那红纱盖头,温客行也已经不在了,只剩周子舒自己茫然四顾。

“老温!”周子舒挂着泪珠惊醒了来。

周子舒把簪子拿起来托在掌心里摩挲了半晌,泪珠子如同碎玉般迸在簪子上,他把簪子又戴回到了头上,拢起衣衫翻身下榻,随手拎了壶酒飞身屋檐上对月独酌。

曾经有很多个被七窍三秋钉折磨的夜晚,在遇到温客行之后都不那么难熬了。

最后一口酒仰头入喉,周子舒忽然看到有黑影飞掠而过,酒意顷刻间尽数褪去,身形隐入黑暗中搜寻刚才的黑影,只远远望见他进了外客所居的院子。

那边住着来操办婚仪的人,挨着的是新郎官家里人住的院子。说起新郎官是什么人,周子舒白日里竟是忘问了。

但不管是什么人,行事不磊落,必有蹊跷。周子舒想了想,悄默声地摸了过去。以他的身手和对地形的熟悉,连只猫儿都不会惊动。

他轻盈地落在屋顶压低身子,闭目静听。六合心法早已让周子舒的五识恢复,甚至超于常人,轻易便听到东厢房里有动静。

飞跃而过,掀开一条瓦缝偷看。只见那人正将黑色的夜行衣藏于衣笼中,而后便歇下了。

江湖又要起风波了,周子舒这么想着翻身飞去了庄外的桃花林。

月光笼娇粉,风吹片花飞。

温客行初次回四季山庄的那回,他就穿得和这桃花一般娇嫩,孩子似的飞踩在花枝上,让花瓣淋了周子舒满身。

那会儿温客行总是笑得也若桃花一般,真当“人面桃花相映红”。

思及此处,周子舒不由低声念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温客行揣着扇子念诗的模样好似又杵在了眼跟前。

周子舒折了枝桃花捏着回去,随手插在案头喝空的小酒坛里,然后睡去了。

一大早是被远处尖利的喊声吵醒的。

成岭的长子死了。

周子舒立刻就想到了昨夜的黑衣人,急忙奔去擒住了他。

那人倒也认得利索。

只是那人说:“鬼谷来找你们索命了。”

鬼谷,周子舒脊背一颤,失神的一瞬来不及掐住那人的下颌,那人咬毒自尽了。

周子舒不解,身边的成岭更是面色苍白。

怎会又是鬼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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